探求劉天華作品的內涵,王國潼說出他自己的尋索歷程:
如王氏所說,在歷史條件的局限下,50年代,他還未懂得,60年代,文藝界在文革的狂飆裡,對劉天華的作品只有上綱上線的批判,例如指《良宵》一曲,產生的時代背景,竟是中共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(1924-27)遭到失敗之後,正是「煙雨莽蒼蒼,龜蛇鎖大江」,而劉天華卻在1928年初的農曆大除夕之夜,即興譜出這首歡悅小調,可見其「反動」成份。
劉氏其他作品,在文革時,也被認為太消沉、頹廢,充滿小資產階級情調,並非時代強音。故此於60-70年代,王國潼在這樣的思潮下,也不可能領悟得到了解劉天華作品的正確途徑或恰當方法。
到了八十年代,王國潼不僅在多次的出國演出都拉劉天華的作品,也經常以劉天華的作品作為講學題目,到此,他才逐漸有所發現。這發現說出來也不是甚麼玄奧的東西,只是真理常屬平凡,卻反而使我們兜了許多彎路才發現它。王氏領悟到:活躍於二、三十年代的劉天華的二胡作品,跟中共建國後的二胡曲有一個根本的差別:建國後的二胡曲,創作者完全是以第三者角度去表現感情的,如《賽馬》,是表現蒙古族人在賽馬節日的愉悅,《草原新牧民》是表現草原新一代牧民的精神面貌的,等等。這些都不是發自作曲人一己內心的感受,而是揣摩別人的感受來寫的。劉天華的作品卻不是這樣的,他的作品純是作曲者發自內心的傾吐,有極深的藝術感染力。王國潼感到,要奏好劉氏的作品,非得先深入了解劉天華及其所處的時代不成。
王國潼為了拉好劉天華的作品,還十分仔細鑽研前輩或同輩二胡名家的演奏版本,從劉天華本人的兩首珍貴錄音《病中吟》、《空山鳥語》到劉天華的學生蔣風之、陳振鐸及其他二胡名家張銳、甘柏林的演奏,都一一仔細聆聽研究,汲取優點,也試圖彌補他們的不足。例如,蔣風之的演奏,較講求頓挫、韻味,深受昆曲和京劇程派唱腔的影響,可是,尚不足以還劉氏作品的真面目。
王國潼指出,劉天華的二胡曲,既有中國傳統民間音樂中的那種抑揚頓挫的、每個音都雕琢一番的韻味,卻還有講求大旋律的美感。
劉天華的十首二胡曲,王國潼是越拉越喜愛的,目前他有個心願,希望能錄製和種和樣的劉氏二胡曲全集版本,如純獨奏版、中樂伴奏版、鋼琴伴奏版、西洋管弦樂伴奏版等。
說起來,六十年代,大陸中國唱片社便出過劉氏二胡曲全集的純獨奏版,卻非一人奏遍十曲,而是名家薈萃,為一高水準的珍貴錄音。有機會,也真盼望有唱片司能將這輯珍貴錄音重新處理,翻成CD。
筆者也聽過王國潼這最新的劉氏作品演繹錄音,拿這個跟他在八十年代初的揚琴伴奏版本來比較,其風味轉變得更為平淡,這固然可能是王氏對劉天華作品的最新了解,也可能有別的原因,如新近這個版本是一中樂伴奏版本,每一首樂曲的演奏時間都比八十年代的那個版本長,事緣當中多了樂隊的過門及引子部份。未知以後的鋼琴伴奏版本、西洋管弦樂伴奏版本等,會否也是如此呢?
重聽回王國潼八十年代初的時候演繹劉天華作品的錄音,他的演奏甚為激情、怨懣不平,這份情緒比較接近六十年代中國唱片社那一輯大師的演繹,而簡單的揚琴伴奏,也絲毫未妨二胡獨奏的表現。
然而九一年的新錄音,則大量運用了民族樂隊的伴奏,雖然王國潼說,伴奏譜的編寫者,是長期研究如何為劉氏作品編寫好伴奏的專門人才,聽來卻仍是覺得不大滿意,不錯,樂曲的演奏效果是豐滿了,但二胡獨奏所具有的特殊魅力卻給犧牲了。
劉天華這一首作品,《光明行》是比較適宜以樂隊合奏的,所以是次錄音,這一首的合奏效果最好,但其他如《苦悶之謳》、《獨弦操》等,還是覺得以純二胡獨奏的韻味來得精彩些。
王國潼在這新錄音的表現還是不錯的。如《月夜》,其較平淡的處理,卻更注意弓法的輕靈無跡,活現了青石磚天階中夜賞月色的氣氛。《空山鳥語》一曲的伴奏,也編寫得不俗,而對於大部份中樂愛好者而言,這輯新錄音是能較普及的介紹劉天華的十首二胡曲的。